北京治酒渣鼻最好医院 http://pf.39.net/bdfyy/bdfzd/210310/8733705.html 槐角灯,槐米雪,槐叶扇……槐树一身药,解药是怀念。 外公外婆从前倚山而居,山名鹿山,医院旧址“医院”,院门前立一株槐。山上草木蓊蔚,湿翠交叠,独属此槐高耸,亭亭孤立。 我本不知道她是槐,只唤她作大树。记得焦金流石的仲夏,众不割舍开空调的老人便会抬出一轿竹椅,揣一把蒲扇,在槐的荫蔽里乘凉。也是在这芳菲渐尽的时节,槐反而插起满头的花,垂下一串串凉凉的月光和淡香。头顶有蜜蜂嗡嗡嘤嘤的振翅声,也有风过花叶的窸窣声。 外公有收槐花花穗的习惯。新鲜摘下的槐花,像清晨的霜。它们有的入汤,有的下饭,但更多的被摊在竹席上,在阳光下晾干。干透的槐花似雪融,白色褪尽,皱成土色。之后的工序繁琐,似乎再从药房里抓几味柏叶、枳壳、荆芥,加以炮制,最终得一剂“槐花散”冲服。 我甚喜同外公外婆到药房抓药,本县老字号“鹤年堂”坐落在老城中心,仍是白墙黛瓦模样。青砖上刻有金漆浮雕的正楷大字,老式木门前坐卧石狮。堂里是天井下四列的药屉,柜上陈放青花药罐。一入药房,便有铺天盖地的药香相笼。 药师更令我仰望,她们一瞟药方,立即干脆利落地在药柜间穿梭,一个个一层层药屉开启、合上,精准、果断。扣环撞击声让我想起神秘的射手。尔后纸片上的各色悦目药材置于案上,经轻巧的小杆称一称,即各得其所。 中药的材采、抓取、炮制均要历经漫长的等待,不及西药速成的瓶瓶罐罐快捷,但我仍时常忆起少时楼道里煮药的香气,伴着煤饼炉的烟火气,幽微绵长,像冬天懒懒的阳光。 前几年我开的一帖中药,医院煎制了,按剂量盛在真空保鲜袋里,非常方便,却仿佛少了什么。良药得来之辛苦,和对身康体泰的格外珍视一道淡褪了。中药以煎熬为育,哺治人心。 槐花散主治痔,似乎是令人羞于启齿的隐秘疾病。有人说十人九痔。我年纪尚小,仍幸免于痔。医院看到痔疮图片之后,只觉得丑陋可惧。那一把把碎雪似的槐花,香消玉殒只为这奇形怪物,便惋惜可悲。 随着我见识渐长,才知道:中药入药的,有珠贝参茸,有草木花果,甚至还有蝉蚁蚕虫。无论贵贱美丑,在中药的天地里,最终都付为丸散膏丹,救人于生老病死。这是中药的可亲之处,天地万物,皆生而救死扶伤,让人对这片土充满敬畏与感激;西药需专业解读的化学表达式,只令人生畏。中药以天地为医,道法自然。 外公为痔所苦的情形,如今想来也尤为可惧。有人说十人九痔。那潜伏在逼仄角落的疼痛,一触发便是一片狼藉。但就是那一杯杯不起眼的褐色中药,冲散他郁结的阻塞。外公饮药时,也不免将脸皱成一团。中药多味苦,且苦能至心脾,故世人常顾虑于此,转食西药。相比中药,西药更为精致,或为糖衣裹挟,或为胶囊所护,即便是冲剂,也多有甘味调味料,但一苦起来,却是涩而滑的苦,仿佛饮下一烧瓶的化学液体。中药还原本味,无过多修饰,那苦也是自然的清苦,是从泥土里自然生发而来的,甚至有一袭草木清香,令人心安神定。中药以天然为源,本味纯真。 槐自《尔雅》的时代便进入了华夏先民的生命,周有“槐立三公”,汉有“槐市易书”,她在诗句里旖旎随风动,柔色纷陆离,亦在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千年诗词曲赋纷纷落下的槐花积了一层又一层,白茫茫一片。因为中药多取材于草木,草木多为骚客所赋之物,所以中药是诗意的。 那些花叶果根,不是博物学家笔下的性状,而是一个民族杯中的月光。即便是《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等医药专著,也是寥寥隽永笔墨,意蕴丰厚。读它们,才能真正感受到“生长壮老已,物我两相宜”,中药不仅是在于人生的“苟且”——病痛作斗争,让我们走向诗与远方。从对草木灵性的辨识上升到治病祛疾,再到求哲思得大道。中药以药为载体,文哲兼之。 外婆时而会哼起家乡戏越剧《拜月亭·踏伞》中的唱段:“家住在汴梁城内鼓楼街,门前植有一枝槐,我本是闺门中一裙钗……”古人植槐,有为科第吉兆的,有求君子之风的,但于寻常百姓而言,更多是为她的实用经济价值。槐被称为是财源树,旧时种槐树的人家采槐花,收槐米,折槐枝,撷槐叶,待中药材收购,便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补贴家用。那曲高原上刨冬虫夏草为生的藏民、武夷山中寻找灵芝的采药人和竹竿兜取槐花的孩童一样,都是靠中药求温饱的人。中药也会以无垠的胸怀接济他们,礼遇他们踏遍青山的虔诚。中药以乾坤为田,非谷胜谷。 乡间村口喜植槐,再加之山西洪洞大槐树的传说,槐也成了故里的坐标,是一种怀想,一种怀念,也是一种伤怀,一种感怀。 外公外婆早已乔迁新居,外婆不再煮药,外公也不再采花了。医院日渐破败,新医院也早已迁址两次。只有槐树依然如故,该绿的时候绿,该枯的时候枯,就连市政建设的马路似乎都畏她三分,在她脚下绕了个大弯。她底下乘凉的人越来越老,越来越少。也没有孩童再采她的槐花了,槐花落了一地,竟把初秋映成了冬天。是她太高了,还是她身上的青苔太厚了?我只望他们不会忘,草木可入药。 中药的没落和人与自然的疏离是相伴而生的。农耕社会结庐于山野,与自然日夜相亲,便是煮茶窗底水,采药屋头山。草木,是所食所居,所恋所依。今人是混凝土中的困兽,太久没有碰到一把土、一片叶子上的绒毛或是一朵花丝绸般的花瓣,忘却了天地山川,甚至僭越乾坤天道,从而何来对草木的信仰与依赖呢? 中药劣于西药之处,在于它不是科学。将古人不甚明确的经验总结证实为科学,的确是中药复兴的关键一子。但正因为它不是机械冰冷的科学,中药还是生命哲学,是有关万物的文学,更是中国人的人学,它让人怀念光阴的刻度、身体的尺度、生命的温度。 中药是中国人的文化记忆,像村口那棵大槐树一样,给老幼长少遮风避日,无论你走多远,都会回来看一看她年事已高的躯干,虬卧的根须。因为有关她的槐念,就是家呀。 END 本文由我刊征稿发表,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能代表本刊观点。商业转载请与我刊联系授权事宜。授权及商务合作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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