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洪洞方言之“敨”（tu）

文/刘志杰（山西临汾）

敨，音tou，临汾洪洞一带转音为“tu”。又写作“?”，从咅从攵，咅亦声。“咅”本意为“拥护或背叛”，引申为“正向或反向”，转义为“打开或包卷”。“攵”意为搞、弄、执行。权威的工具辞书中“敨”有三个义项：一是打开（包着或卷着的东西)），二是展平（褶子），三是抖搂(尘土等)。临汾洪洞一带方言最钟情的是第一个义项，即将包裹或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每逢收获的季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忙活了一年的人们脸上洋溢着金灿灿的笑容，早早收回的粮食要一袋一袋装好，还要一袋一袋地敨出来。比麻袋小些的装粮食的布袋子，临汾和洪洞人称为茅奁（maolian），赵城人则称为帙头（chitou），（帙zhi，《玉篇》小囊也。赵城转音为chi）。不管茅奁也好，帙头也罢，总要解开使劲系好的绳子，缓缓地敨进磨房的铁桶里，然后经历辗轧的洗礼，最后诱人的白面就出来了。从此就开始了一家老小糊口的日子，也糊上岁月的裂缝。

敨，此动作的对象一般是小颗粒状或粉状的粮食，动作要缓慢，要小心翼翼，粒粒皆辛苦啊，洒出一粒两粒都令人心疼。

敨，也能用于大块的瓜果，如红薯、山药蛋等。“今年收了几袋子核桃，吃不了，你拿个篮子来，给你敨点。”

十几年前，我写过一篇小散文《“钢镚儿”的故事》，写的是我家四十年前真实的事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家种了好多葵花。收成后，爷爷说把它卖掉，为我们过年买衣服。一天，爷爷领着一个摆地摊的中年人到了家中，说好价钱，秤过满袋的瓜籽后，那人问‘给零钱行吗？我没有整钱，平时收到的都是些零钱。’爷爷说当然行。那人从一个布袋里敨出来一堆‘钢镚儿’（注：‘钢镚儿’是对铝制分钱儿的俗称）。

啊！白亮亮的钢镚儿，银光闪闪，非常诱人，我平生还没有见到过那么多钱哪。我们数过来数过去，五分的摞一摞儿，二分的摞一摞儿，一分的摞一摞儿，摞了好多摞儿，一摞儿一摞儿地用纸包好。

当时看到‘钢镚儿’经过那人粗糙皴裂的手从袋子里敨出来时，还有点依依不舍，很难想象他是用多少个风吹日晒的日日夜夜的辛苦才换来的那一大包‘钢镚儿’……”

敨是老百姓最为平常的动作，也是最赋有感情的动作。关于“敨”的感人故事也许每个人都能讲出好多。《西游记》中黄眉妖怪的布袋子能收走孙悟空的金箍棒，能收走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能收走天兵天将的所有兵器，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全部敨了出来。而老乡们的麻袋、茅奁、帙头，虽然没有多大的法力，但收获的是喜悦，敨出的是幸福。日常生活中的一装一敨，就好像人每一天、每一刻的一纳一吐，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就从我们身边缓缓流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