呟(juan)

呟，就是骂。

字典里这个字的意思正是这样：①用粗野或带恶意的话侮辱人；②斥责。但是这个字在我们的书面语言里，早已经不是常用字。在仔细研究我们说骂人的这个“juan”字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字典里有这么一个“呟”字。

但这个字显然由来已久，比如出自《战国策·燕策》里的——箕踞以呟；出自清·全祖望《梅花岭记》的――大呟而死。等等。

在历史的长河中，生活和文字，本来就是这样相互佐证。

在洪洞土话里，这个“呟”字用得频繁而生动。

——谁和谁，正在那里呟架哩！（呟架，就是互相骂来骂去的口水战。）

——老师，他呟我哩！

——回家晚了，我爸会呟我。

——他把我呟地，不让我进门。

——他挨了呟儿，活该！（呟儿，在这里就是名词了。）

小时候，我们把互相叫对方父母的名字，而且是不带姓的连在一起叫，认为是呟，其实就是认为是一种侮辱。像那些更粗野的国骂之类的侮辱人的话，就更是呟人的话了。有些家长，孩子刚开始学说话，就教着怎么呟人了，见到客人，说：呟他！客人被小孩子鹦鹉学舌的呟一声，还得哈哈大笑着赞扬孩子多聪明呢！

哼咄（henduo）

说了呟，再来说说哼咄。

洪洞土话里，呟和哼咄是近义词。相近，但不相同。

呟是骂，有恨意、恶意；哼咄是训斥、责骂的意思，表示制止、阻止，口气严厉但不带恶意。

哼咄的“哼”表示轻蔑、愤怒、不满意和不信任，“咄”是“咄咄逼人”的“咄”，表示呵叱声，字典上有咄叱(呵责)、咄啐(呵斥)、咄骂(呵斥辱骂)，与我们的土话里的“哼咄”词义和用法基本接近。

洪洞河西有的地方叫哼断，和哼咄的意思一样，这里的“断”，类似于“断喝”的断，土话“断住”的断，也是制止、阻止的意思。

“哼咄”或者“哼断”在洪洞人的土话里，在平常使用的时候，通常带些玩笑和夸张的意味，令人莞尔。

比如大人训斥小孩，常常说是哼咄娃：别尽哼咄娃了！把娃吓地！

比如逗小孩子说：你哼咄哈他！

比如甲在埋怨乙做事不周，乙可能会说：呀！别哼咄了呢！把人吓死了！

比如说“滚！”“死去！”“别吵了！”“静着！”等等，都是哼咄，哼咄看来并不是一个好词，但用得对了，又常常是令人发笑、调节气氛的一个好词儿。

咥(die)

咥，在洪洞土话里是绝不可少的一个字。

我们常说“咥干面”、“咥饭”、“咥事”、“咥架”、“咥人命”、“咥死活”……这里的“咥”是狠吃狠打的意思。狠吃狠打，那可不是一般的吃和打，这吃就要吃得狼吞虎咽、贪婪饕餮，这打就要打得酣畅淋漓、死去活来。

“咥”在我们这里，其实是一种境界，吃到极致和打到极致的境界。吃到极致达到“咥饭”的境界，一是要吃得多，二是要吃得快，三是要吃得心满意足；而打到极致达到“咥事”的境界的，则一是要打得声势浩大，二是要打得不顾一切，三是要打得战果辉煌。

除了吃和打，“咥”字还有一种用法那就是“咥二话”，意思是说坏话，“咥”在这里又成了说的意思，但这种说显然也不是一般的说了，是图谋不轨，是胡说八道。

一个“咥”字，看似野蛮和粗鲁，实际则是本地人豪爽大度、不拘小节的体现。

上次说到的咥，咥饭咥架咥二话都叫咥。由此又想到洪洞土话里不同的“die"，用法或者叫法都很“土”，都很特别。

比如说“呀呀呀！砖头瓦块地就die过来了！”这里的“die”，似乎是砸的意思，但和砸又不一样。“被die了一砖头”、“他哥die了他一鞋（hai）卜卜”，表达得都很有动感。

比如把“耕地”说成“die地"，以前的农耕时代，大多用牛“die”地，乡下人的理想生活就是“die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

把“钉”也说成是“die",“钉子钉住了”说是“die儿die住了。”“这娃这个儿就不长，得die住了。”钉个扣子说是“die个扣儿。”

把“掉”也说成是“die”，东西掉了说“东西die了”，说人心疼的不行说“die了心了”。

把“解”开的解也说成是“die"，解开就是“die”开，解鞋带就是“diehai带”。

解放军是个新词，不然我们肯定叫“die放军”。

……

这些“die",不是一个“die”，但是都叫“die"。

改

改，意思是变更、更换，洪洞土话里，把姑娘出嫁叫作“改”。在农村，姑娘出嫁一般嫁到外村，从此以后，不但是生活的小环境——家庭成员变了，而且大环境——生活劳动的场所、平日相处的人群也变了，就是分给自己的耕地，也从此到了婆家。不像在城里，只是女方生活的家庭变了，如果不是跟婆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么其性质不过是与男方组成了新的家庭而已，其所从事的工作、生活的环境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在我们的方言中，把姑娘出嫁叫做“改”，自然很有道理。

与此相对应的，某家有女要嫁人了，我们会说他家要“改女”；嫁给谁了，说是“改以谁了”；娘家村里的人把出嫁后的女子叫作“出改女”，“出改女”意思就是成了别人家的人，在掺合娘家事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这样的指责：“你一个出改女关你什么事呢！”

当然了，女人再婚也不叫再嫁，而叫“后改”。一个女人“后改了”，就是又“改”了一次啊！

（作者系洪洞县文联副主席李鸿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