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4/11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作者:尚水

去年,徐群保老师盛情约我写一篇家乡风光的小文。因一直没有安下心来思考写点儿什么,到年底了也没能写出只字片语。今天是新春的第一天,应该是除旧迎新、喜庆热闹的时节,但因疫情控制的影响,没有了过年的仪式,也就没有了过年的气氛。

说是过年,实际上与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于是想起了往常年,特别是小时候过年的那些事儿?在家里写起年少时在家乡过春节的文字,打发今年过年这无聊的时光。

说起年少时过春节,那该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大约是在一九六四年或者一九六五年那几年。

我的老家在华北平原的中部。我们村的村名叫西林子村,多半个村子的人都姓刘。祖先是十五世纪初,明朝前期大约在雍正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来。第十三代时,因人口众多,刘姓族人分为了六门,我们是其中之一门。到我这一代是第十九代。

据老人们说,早年的时候,刘姓族人的家庙挂着的刘姓总家谱布帐占了一面墙。逢年过节,刘姓的后人都到家庙去祭祖。我开始记事儿的年代,过年就不到家庙祭祖了。

我能记住得的是过春节了,父亲就将我们门的布质分谱挂帐拿出来,恭恭敬敬的擦拭干净,让人们挂在一个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空置的房子里的墙上。帐谱由两米见方那么大的白布制成,上面画着一个一个的牌位,写着先人们名和字及配偶的姓氏。谱帐前放一张长条桌,桌上放一个大香炉,香炉里灌上草木灰。在谱帐前,父亲指着上面的牌位,给我们这些年龄不大的孩子们讲解,从我的祖爷爷,一辈儿一辈儿的一直说到我的爷爷辈儿。究竟是腊月二十几在家里挂分谱,因为那时年龄还小,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挂起谱帐后,从大年三十中午开始,同门的各户吃饭前,都有人端着饭菜,到谱帐前焚香上贡,回来才能吃饭。

我们家里是大年三十上午,包中午吃的饺子,年节的节奏也正式开始。一般上午包饺子,都是我们一家三口,母亲、二姐和我。我是凑热闹的,俩手抱着小擀面杖,擀饺子皮。饺子皮儿时不时擀得成了三角形或长条。

父亲一般不包饺子,他负责给自己家里写春联,贴春联。贴春联的时候,我就变成了给父亲端着糨糊的小伙计。父亲除了给自己家里写春联,还给街坊邻居们写,写好了还得我给街坊邻居送去。包好饺子,已临近中午。母亲煮饺子了,就叫“儿子,煮饺子了,放鞭吧”。我高兴地拿出鞭炮,用一根竹竿挑着点上,劈里啪啦,劈里啪啦一阵暴响。

母亲先捞出几碗饺子,分别端到佛堂、灶王爷、天地诸神前,焚香、上贡、跪拜。我则跟着父亲,端着饺子去谱帐前给祖先上贡。

下午包饺子,就要包好年节自家人和来给父母拜年的亲戚们吃的。下午包饺子的时候,除了我们一家四口人,往往还不断地有当家子的几个哥哥嫂子加入。我们那儿的风俗是三十下午,媳妇给长辈儿拜年,初一早晨男的拜年。五服之内的嫂子们来家里先给父母拜完年,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包饺子。哥哥们都是年龄较大一点儿的,又在外边工作,过年回来了,随媳妇一起过来。一边包饺子一边聊一些在外边的趣闻。辈儿再小的,拜完年就去别的长辈家里拜年了。

大年三十晚上,很多家的大门口,都挂上了纸糊的纱灯。纱灯里点着蜡烛,蜡烛的烟推动着纱纸上的各种动物绕着圈儿的转。我只是看着稀罕,不知道怎么弄得转动。晚上吃完晚饭,酒友们往衣服兜里揣上一瓶酒,早早的就出家门了。有的是要好的朋友们,早在年前就约好了,说好今年在哪一家喝除夕酒。有的是本家的长辈,约请大家来他家里除夕。年龄大一点儿的,喝一会儿就回屋睡觉了。年轻人则一直喝到12点,放完炮才各自回家睡觉。

我当时还小,不参与喝酒这种重量级的活动。一群小不点儿们,到大街里放炮,或是一会儿跑到这里看看谁家的灯好看,一会儿跑到那里抢没有燃爆的鞭炮。

有一回,为了抢一个没有炸响的小炮,脸撞在碌碡上,撞出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我母亲背着我,到一个开药铺的老先生那里,缝了好几针。直到现在眉稍处还留有一个伤疤。

第二天早晨是大年初一,成年的男人们,早早就起来放炮仗,然后急急忙忙吃完饺子,去给长辈们拜年。

我伯父常年在外,不在村里住。我父亲就是我们那个门里的最年长的大辈儿了,基本没有了拜年的压力,所以起的比较晚。经常是我刚起来,拜年的就来了。母亲忙着烧香上贡父亲接待着拜年的人群。大街里,胡同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在外边路上碰上了长辈,在大街里拜年的说笑声。家里家外洋溢着热闹、欢笑、喜庆的氛围。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午饭,方才结束。

早晨饺子,中午菜。我们那里初一这一天,一般是早晨吃饺子,中午吃粉条、猪肉、豆腐、白菜放锅熬得菜。叫吃熬菜。主食是卷子(麦子面蒸成方形食品,在我们那里叫卷子)或包子,就不再吃饺子了。我们家每年初一中午,却是吃熬菜就饺子。因为我四姑是本村韩家。四姑三个儿子,就是我的三个表哥都是大年初一上午,来给他舅舅舅妈拜年,中午留下吃饭。

一九六六年春天大地震,我们那儿是中心地带,房屋几乎全部倒塌。一方面是没有了空置的房屋,另一方面是夏季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挂本门分谱祭祖自然被划归了封建迷信。既然是四旧当然就被禁止了。不能在家里祭祖了,人们又怕祖先震怒。于是就改在大年初一上午,给长辈人拜完年,就去坟上给先人们烧纸上贡。有那么几年,革命积极性高涨,说拜年也是封建迷信活动,过年不许到处串着去拜年了。记得有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已经结婚了的年轻人,大年初一上午偷偷的拜年被大队民兵抓住。大队罚他们在大队院子的大门口,面向大街跪了一天才算罢休。上坟祭祖自然也就变成了不了的心愿。

其实,不能在家里祭祖,不仅仅是地震和上边禁止而不能,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分谱谱帐被收到了村革命委员会,洗掉字迹缝在一起再染上颜色,做成了舞台演出的幕布。谱帐没收了,因为那是封建迷信,也情有可原。纸质的家谱自然在焚烧之列,这也可以理解。

可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写书信契约的范本,叫《应酬本》的书也都被扔进大火里烧了,孔孟的书、《周易》、《推背图》等,更是难逃厄运。那时的我还很小,怎么能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呀。这是说到破四旧的情景生出的题外话,似乎说远了。

大年初二,是给姑姑拜年。虽然人们经常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但是我们依旧生活在农耕时代。人们仍然围绕着耕种、收获、吃喝,简单的说就是围绕着基本的生存层级进行的活动。男权优于女权,所以父亲的姊妹优先于母亲的姊妹。儿子们拜年要先给姑姑姑父拜年,然后再给舅父姨母拜年。因为姑姑是父亲的姊妹,父亲的姊妹优先于母亲的姊妹。我舅舅家的三个儿子早早的就来了,带着卷子、包子、饺子等礼品,给他们的姑姑姑父拜年。他们和我年龄相仿,大的比我大不了几岁,小的也就小个两三岁,还有一个和我同龄。所以给姑母姑父拜完年,我们就一起去玩耍了。我拿出我的小炮鞭、摔炮、钻天猴,还有前天夜里抢回的没有爆响的二踢脚。有一年,剥开没有爆响的二踢脚的火药,用火点着玩儿,结果把我的眼眉都给燎焦了。母亲把我的表哥大嚷了一通。也难怪,四十多岁生了个儿子,你们领着玩儿,给烧坏了怎么办。

大年初三,我三姑的儿子来给他舅父舅母拜年,当村的三个表哥又来做陪。四个姑表哥都比我大不少,吃饭时我只是一边看他们喝酒,我一边吃饭,吃完饭就去外边找自己的朋友玩去了。

大年初四,是我大姐姐夫带着我的两个小外甥来拜年。我的大姐比我大十九岁。姐夫还在大学读书,马上就要毕业了。两个外甥比我小一点点儿,大的比我小三岁,小的比我小六岁。他们过年穿的衣服都比我的衣服新,也比我的漂亮。大姐不让两个小外甥到大街里玩儿,我们就在家里,跟头咕噜的玩儿着过家家,从这间屋子里抻一根线到另一个屋子里,当电话线。在这边儿往那边儿“喂,喂”的打电话。偶尔的出去一下放个小炮。

姐夫和父亲坐着喝茶,聊着外边的世界形势。他说得活灵活现,那时候,我总认为他说的那些事都是他在场经历的。大姐二姐跟母亲拾掇着做饭,说着家长理短。

初五是崩粪圈。父亲早晨起来,他先下到粪圈里用粪叉刨开一个坑,把鞭炮放进坑里。等母亲上贡时,我就点着鞭炮。这叫崩圈。这是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猜大概意思就是,把粪圈崩开准备给田地上肥了。至于这一天叫什么名字的节日,我不知道,也不曾想过问问大人。

十五是耩地,也就是播种节。这也是我小小的心灵里想象出的名字。这一天早晨起来,母亲做着饭就开始在院子里忙碌着。她猫着腰往前挪动,一手托着簸箕,簸箕里放一些草木灰,方向倾斜朝下,草木灰似掉不掉的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烧火棍,一边走一边敲打簸箕的膀壁,草木灰就断断续续的撒在了地上,拉出一条灰色的一两寸宽的灰道道儿。先拉出一个四方的框,然后里边填充上一条一条的竖行的灰道道儿。母亲说这是种在地上的“庄稼”。我的任务是在庄稼地里放鞭炮。

二十五是打粮囤节。这也是我想象中的名字。还是母亲托着装了草木灰的簸箕,在院子中央大大小小划圆圈,一个套着一个。我负责在划好的“粮囤”里放鞭炮。母亲曾告诉我这叫崩囤。意思是收获的粮食把粮囤都挤崩了。

一般过了十五,这个春节的仪式似乎也就过完了。但是各村的热闹儿还是不断的,像戏班子唱戏,还有耍高跷、狮子、武术等,一直都龙抬头了,才肯罢休。那几年的春节,在我的记忆中是过得最丰满,也最回味悠长。

后来十多年的春节就变得支离破碎的了,在我的记忆中,就像是干瘪的糖果袋儿。总想把手伸进去掏点儿出来吃,但总是令我失望。有时都大年三十了,还得去地里砸开冻土层,把高地方的土推到低处,平整土地,这叫革命化的春节。有时春节连白面皮儿的饺子都吃不上。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分得麦子都换成了杂粮,年底了又没有领到白面,过春节吃的是山药面儿皮的饺子。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人们的日子开始好转,春节的各种仪式又开始渐渐的恢复。但也都是紧紧张张的过那么几天各处拜年的日子,就又匆匆忙忙的去上班了。没有了少年时的无忧无虑的激动、兴奋和欢乐。

我逐渐的发现,过去的激动、兴奋和欢乐,与那时的仪式有关。但是,那时的仪式,都是与那个时代的农业耕作、种植、祈祷庄稼丰收以及传承给我们农业耕作技术的祖先有关。这些年来,农业耕作正在退出我们的主流生活。我们转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已经转换成一种新型的生活模式——城镇生活。农村生活正在转型的过程中,但是还保留着一部分农耕时代的仪式。所以,还有不少人期望着回到农村去过春节,去感受春节的快意。在城市里,没有了旧时的仪式,没有了仪式感,也就没有了激动、兴奋和欢快。城镇生活的仪式还没有被人们创造出来,甚至连适应城市生活的仪式是什么样的,现在的人们心目中还没有萌发出雏形。因此,我们的春节欢乐还得等待很长的年代才能到来,或许就不会再有了。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需要承受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年2月12日(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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