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闲余时间里，与考学到南京的好友隔着一千一百多公里有话没话地叽喳个没完。她愉快地和我分享着她在南京某博物馆当志愿者时的状况百出。临了还叹：六朝古都啊，南京可真是一座繁华落尽的城啊！我还附和：历史的厚重拖沓了前进的步伐啊！感慨完就没由来的失落，郁闷得还能挤出几颗泪来——如果努力的话。

记忆里，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是在给余秋雨先生的《抱愧山西》写读后感时的事情了。读完后先是感念了许久，秋雨先生真的很用心——笔墨中提及山西的作家实是太少了，也不知是不是山西作家心怀更大的宇宙了。读后感写着写着就变了味道。在给老师做文章自评的时候，我崩溃到大哭：没在山西生活过，怎么敢轻易下笔呢？几日的观光，有这般生动的感触，倒也是不负大家的名号了。是，不知者不罪，可写下来给人看的东西总是要负责任的吧！山西的真面目怎么会轻易揭开嘛，两千五百多年是那么容易感受的么？我要是写，肯定比他强百倍！……老师又宠溺又无奈，笑着给我递纸，还贴心地撵走了排在我之后的同学——他们当时大概又惊又气，以至于我的光荣事迹总被拿出来调侃：我还以为你失恋了呢。矫情又做作的我白眼翻得欢畅：你们这群无知的人！

山西究竟什么模样？我认真地思索过很久，也曾很多次试图下笔，又不得不放弃。看古代山西，东周的君王在这里封臣，李世民在这里起兵，元好问在这里记录过一个感天动地的传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晋商以仁义礼智信走遍天下，乔致庸曾接驾西逃的慈禧老佛爷。看近代山西，抗战最大胜利——百团大战在这里，晋察冀根据地在这里，战火缭绕下的山西依旧不倒。

再谈现代山西，这是我最骄傲又最伤痛的地方——太行山划分东西，山西物产丰饶，能源丰富，一山之隔的山东就没有来自大山的馈赠。山西的煤老板闻名全国不假，可是山西供养着全国人民的正常生活，几人知感恩？山西在共产主义的领导下成功地掏空自己，奉献全民，成功地没有成为可以比肩迪拜的富饶之地。山西本来可以成为迪拜第二的，不，本来迪拜会成为山西第二的，可是迪拜的石油卖出了天价，山西的煤在当地烧成了清洁能源输送往大江南北。迪拜人民不傻，怎么可能甘心成为第二个冤大头，身上烙着石油土包子的名头做买卖呢。

山西本走在迪拜前千年，又成功落后了至少百年。山西太原有着三家大型企业：太钢，太航，富士康。在没煤有镁的太原，富士康生产者70%以上的全球发行的苹果手机；太钢（太原钢铁厂）在年突破万难研制出中国自制的圆珠笔笔珠，有人说不过小小笔珠，可笑，这意味着中国无需再从国外进口也可生产完整的圆珠笔，全中国的文字都由中国制造的笔来记录；太航（太原航空航天仪表有限公司）更是默默奉献到了憋死旁观者的地步：我的祖父，父亲皆于此任职，对于宇宙飞船的点滴进步到发射成功，除了身为中国人的与有荣焉以外，我的父亲作为中间环节的参与者倍感骄傲。不善言辞的他会守着看神州发射成功，还会语无伦次地告诉我神州的核心——数控管是他参与制造的。山西人大抵都这样：深爱着这个国家，深爱着脚下这片土地，即使不被偏爱，也甘之如饴。我说，山西是一位历经沧桑的王者，见证过太多辉煌与坍塌，她的心太坚硬，太强大。在好友提到繁华落尽是南京之后，我苦涩地自嘲，那山西怕是繁华落得太尽，大概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她繁华过，并且是繁华盛世一样繁华过。

国庆假期结束，我向外省室友询问平遥之旅是否愉快，她的表情和语言都表示了失望，没什么好看的，她如是说。我心里大声反驳：莽撞前往，无人指引，你看得清平遥的历史底蕴么？山西拥有全国70%以上的地上历史文物，尽管山西的旅游业发展极差——毕竟重点挖煤，但是她的每一个物件至少几百年之久，是历史的见证者，每个物件都有好多个故事等着你去聆听，匆匆来去，山西不过一抔黄土。

山西人大多对这片土地极崇拜。高三时厌倦高考到失去理智，我曾多次夜观天象，觉得不日会有地震，嘴里也念念有词。我的同桌没眼看下去，严肃地向我科普了山西人的一个信仰，从此我也深信不疑——网传中国有四个地方百年内会有特大地震，三个已经成真，并且四川、青海两次。山西成了唯一的幸运儿，我们坚信，山西洪洞大槐树在庇佑着山西，山西大槐树不死，山西永远被福泽；我们从不怀疑，龙脉在此，不可轻易惊扰，小打小闹都不要紧，特大地震怕是难了。

秋雨先生不负责任地表面感慨，我也胡搅蛮缠地任性指责，皆因心底存有善意，为这片土地所折服。繁华落得太尽怕什么，山西人是最传统的中国人，是最纯正的华夏子孙，流于血液，刻在骨子里的是安稳，智慧和不辞劳苦。落得下，便拾得起。天作孽犹可恕，我们自会在这片荒土上再建起一座极乐世界。山西啊山西，你别怕，你的子民会做给你看的，就像中国实现民族复兴一样，山西复兴也是山西人梦中最美的一景。山西从不缺优秀人才，山西在重新站起来，哪怕亦步亦趋，不过迟早，不过时间。在满纸荒唐言之后，我又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一把辛酸泪，可能真的是流不完了，不管是曹雪芹的，亦或是我的。

投稿：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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